成管家没有修行,更不懂武,能做到桂塘五福庄三房的外院管家,靠的是自家亲姐姐所受的恩宠,所以当他伸手去拉黄羊女的时候,毫无意外拉了个空,不仅没有拉着人,还莫名其妙打了个趔趄,向前一冲,脑袋磕在坟茔上,磕了个包。
成管家愣了愣,怒道:“老钟还不动手?”
老钟刚才被黄老太公称为供奉,实则不是五福庄供奉,而是三房养的护院武师,功夫在江湖中算得一流,打通了两条经脉的。刚才成管家被黄羊女晃了的那一下子他大概是瞧清楚了,对坟茔上趴着的这个小丫头颇为忌惮,但成管家地位很高,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吃亏,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闯。
腕子一亮,三指如鹰爪探出,用小擒拿手去抓黄羊女的手腕,比预想的结果要好,十分顺利的缠了上去,当下指尖交错,准备先将黄羊女手腕骨节挫碎再说。
上来就下重手,这是如临大敌的应对之法。
谁想到指尖刚刚发力,便收不回来了,食、中、无名三根手指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带着交错开去,耳中顿时听到喀嚓喀嚓的骨裂声。
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,钟护院顿时满脸都是汗珠子,想要退开,却哪里退得出去,只觉好似身陷泥潭,被牢牢粘在坟茔边,怎么也挣不开。
一年修行,黄羊女已经打通了三条经脉,如今正在第四条经脉——手少阳经上努力,已经打通了手少阳经上的九个穴道。
别看只是炼气二层,但比起钟护院这种武师来说,已经是天壤之别,两人被她困在坟茔下,完全动弹不得。
黄羊女将成管家手中的鱼龙结取回来,打量着问道:“你们在路上遇着老太公了?”
钟护院咬着牙关,顶着指尖传来的挫骨之痛,一言不发。
成管家却撑不住了,呼求道:“疼疼疼疼疼……好姑娘别玩了,快收手吧,见着了,见着了……”
黄羊女将咬牙硬挺的钟护院点晕,留下成管家,问:“这个结子,有什么特殊吗?”
成管家道:“好姑娘,是我认错了,这个结子我看成是我们家里的,原来不是被你偷的,那就好那就好……误会,误会!”
黄羊女都:“不是,你分明是认识我娘亲的,说吧,到底怎么回事?”
成管家都快哭了:“真是误会……疼疼疼疼疼……我说我说……其实是一家人……”
接下来,在黄羊女的强压下,成管家涕泪横流的交代出来。他招认,黄羊女的娘亲是五福庄的婢女,本家姓张,和这个成管家也有些亲戚关系,属于表亲。
说起来,又是一段大家族里的狗血事:她娘亲生得好看,原本也定下了给如今的三房老爷黄旭做妾,谁知五福庄新来了一位供奉,那供奉同样姓黄,名黄衡,却是外来户,修为炼气圆满,也算相当不俗的,也不知什么时候和她娘亲私定了终身,她娘亲不久便有了身孕。
此事很快暴露,黄衡携妻私奔,逃出了桂塘五福庄,黄氏派遣人手向四面八方搜索,其中一队甚至追上了黄衡夫妻,只是被黄衡击败,没有抓到人。
再后来,黄衡夫妻失去踪迹,黄氏只得作罢,因家丑不可外扬,此事被黄氏隐瞒得很好,彰龙派各家各宗皆不知晓。
成管家能认出黄羊女,凭的就是这个鱼龙结,这结的编制法,是黄衡带来的,当时在三房颇为流行了一段日子。他顺着鱼龙结找过来,又看见了墓碑,自然也就明白了黄羊女的身份。
黄羊女没想到自家的身世居然是这样的,怅然良久,又趴在坟茔上哭了多时,这才分出精神处理眼前的二人。
“你让我跟你走,要干什么?”
“当然是回家!你爹你娘虽然背弃了五福庄,但老爷一直念叨着他们,说他们在外漂泊无定,实在不易……说起来,我还是你的表舅,我当然盼着你能回家……”
“那你为什么向我动手?为什么又让他动手?”
“我我我……哎哟……疼疼疼……我说我说,我确实想把你带回去,方法不对,手段也莽撞了些,是舅舅不对,无论如何,你……疼疼疼……”
让这个“舅舅”又尝了些苦头,虽然还是没得实话,但黄羊女差不多也清楚了他的想法,无非是立功罢了。
当下郑重道:“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,眼下我是三玄门的人,不可能跟你们去什么五福庄。你记住,就算是真的,我爹娘既然离开了五福庄,我和五福庄就再没半点关系了,不要再来找我了,好不好?”
成管家忙不迭点头:“不找,不找!”
将两人赶走,黄羊女在娘亲坟前又待了片刻,擦泪离开,赶到鲢鱼潭。
鲢鱼潭正在忙碌的营建着别邺,别邺占地二十多亩,分五院一园,规制不小,朱家也投入了大笔银钱,雇佣了上百人,正在这里热火朝天的施工,其中一大半都是雇的乌龙山四个村子的本地青壮。
黄羊女赶到时,就见周瞳正带着一豹一鹤大战群雄,三个人划拳,和做工的青壮们斗酒,旁边排着十二个酒坛,当然都是普通酒酿,当场已经有十多条汉子东倒西歪趴在地上了。
此刻上场的是蔡元鹤,撸着袖子正和一个青壮大战,那青壮黄羊女也认得,正是半山村的田大郎,田彩画的堂兄。
朱灵子一脸郑重的给他们评判,其他人围在四周,分别给两人鼓励呐喊,采声山响。
蔡元鹤的表现显然赢得了不少乌龙山青壮的心,有十多人在给打气。
连续比划多拳,等到朱灵子指向田大郎,判定他输的时候,蔡元鹤身边顿时欢呼如山,他一蹦三丈高,指着田大郎哈哈大笑:“你也有输的时候!”却是刚才连输了七回,终于扳回一局。
田大郎是个豪爽汉子,二话不说,端起个倒满酒的碗就往嘴里灌,酒刚喝完,就被挤到一边,几人嚷嚷着:“我来我来!”
见了黄羊女,周瞳招了招手,示意她过去,黄羊女笑着摇了摇头,坐到旁边一根新打的木桩上,静静观战,这边居高临下,看得更清楚。
欢闹到深夜,酒坛子都喝空了,这边才终于散场,朱灵子招呼着周瞳、黄羊女、一豹一鹤离开,去外面不远的葫芦观歇宿,那边的娴道人已经煮好了羹汤。
一豹一鹤兴致盎然的讨论着,一会儿说乌龙山的拳法有趣,一会儿又说某局某局朱灵子判得不公。
朱灵子就笑着说,下回判你们赢就是了。
一豹一鹤顿时又急了,说自己要的是公允,而不是偏心。
一时间,山路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周瞳问黄羊女道:“师妹,今天顺利么?”
黄羊女点头:“很顺利,非常顺利。”
周瞳道:“看你这样子,有什么好事吗?”
黄羊女道:“师兄,我今天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世了。”
一听此言,一豹一鹤又围了过来,好奇打听,黄羊女也不隐瞒,把她听到的故事理了个大概,在路上说了。
朱灵子羡慕道:“你爹娘真勇敢,师姐你不知道,他们是真的真的勇敢。”
黄羊女骄傲道:“我知道啊,我一直知道!”